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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双花】满弧一别缺圆聚

写文没用BGM,但是莫名脑内一直循环典狱司。

补上BGM:典狱司(by音频怪物)

梗源 @玛德莲 ,食用注意,be
最后两段也是霜儿宝贝写的,意境太好了,忍不住抛砖引玉了一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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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家,将军世家,老爷子辅佐先王几十年,卸任后由其子接任。其孙上月及冠,拜为裨将。适逢老爷子七十大寿,边境太平,子孙两人得以被批休假,归家替老爷子祝寿。

可怜祖孙三人多年征战沙场,对庆贺一事了解甚少。也好在当家夫人精明能干,一手操办,替老爷子做了新衣鞋,家里张灯结彩,热闹起来。

夫人知晓老爷子喜欢听戏,便请了京城最好的戏班来祝寿。

故事便是从这儿开始的。


孙哲平,孙家独苗少爷,上月及冠,现左将军裨将,休假在家。

家里的事他心有余而力不足,去哪搭把手都被自己母亲嫌东嫌西的,还三句话不离提亲的事情。他听不进,干脆捡了个便宜活,去陪自己祖父聊天,听他讲讲当年征战的事情。

祖父古稀之年,依旧矍铄,讲起故事条理清晰,铿锵有力。家里最疼孙哲平的便是祖父,他从小听着这些故事长大,每每到惊险之处却仍止不住心惊胆战。

只是自从祖父卸任,再讲起这些故事,末都会语气颤抖,几近流泪。他说他对得起祖国大好河山,对得起先祖,唯一对不起的是在家等候自己归家的瑶依。

瑶依是祖母的名,两人青梅竹马,定的娃娃亲。只是祖父长年征战,归家少之又少,祖母三十那年又生了场大病,他没能回来见祖母最后一面。

每每讲到祖母,连祖父见惯生死的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。他重重地拍了拍孙哲平的肩膀,说平儿及冠了,也该谈门好亲事,有个念头在战场上便舍不得交待了。

孙哲平心道一定是母亲在家念叨太多,现在祖父居然也要催促自己了。他敷衍地应答了两句便逃之夭夭,转进庭院发觉戏班到了,正在一箱一箱往家里搬着东西。


说起来,戏剧这东西他接触不多,唯一也就在军里看过一场皮影戏,见不着人,只看着几个剪影在纸上飞来飞去。

他扶着祖父上位,祖父一甩手说我还能自己走呢,母亲便笑着差遣孙哲平直接行寿礼,几鞠躬之后便懵懵懂懂下来了,然后父母,亲戚,和祖父的朋友都挨个鞠躬敬礼,后又从孙哲平开始献寿礼,反复几次终于结束,母亲宣布移步大堂听戏的时候,爷孙两人对视一眼,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解脱。

都说孙哲平和祖父隔代,性格却一样。这话倒不假,两人齐齐坐在第一排的位置,摩拳擦掌等戏剧上场,那神情仿佛一个人的两个年纪一般。

幕布缓缓拉开,背景上一个金闪闪的寿字配上两根长而粗的寿烛。欢快的乐器声响起,四面八方传来男女子唱戏的声音,音调百转千回的,满满地全是欢庆的气氛。

孙哲平是第一次听戏,只觉得那些声音入了耳痒痒的,直教人耳根子发软。他在一边偷偷揉了揉耳朵,听见祖父在一边咯咯咯笑了几声,心情大好的模样。

“牡丹竞放笑春风,喜满华堂寿烛红,白首齐眉庆偕老,五女争来拜寿翁。”

看起来是个祝寿的故事,小姐和姑爷们身披锦衣罗缎,挨个上场唱了段自己送的东西,白玉赤金翡翠,应有尽有。众女争着替二老养老时整场闹得喜气洋洋,孙哲平数了数觉得不对,明明唱着五女拜寿,可场上明明只有四位小姐。

二老将争吵着的小姐姑爷们打发到厅喝茶,适时通报的人才上前,讲义女三小姐空手而来,最后两人才得以出场。

义女三小姐与姑爷穿着浅色的粗布麻衣,头发仅是简单地盘起发髻,少了先前那些小姐们的高傲。她轻轻施礼,抬头便面向台下,朱唇微启,飘出一段转音。

孙哲平心脏被狠狠戳中了一下——不同于战场上左心口下方被刺伤时兵刃刺骨的凉意。他感觉到一股暖洋洋的东西在心口蔓延起来,不是春暖花开的气息,也不是与兄弟畅快饮酒的痛快。倒像午睡时鼻子上落上一片树叶,痒痒的。又像初春深巷里猫儿软绵绵的叫声,直教人身心酥软。

女子薄施粉黛,肤色偏白,额上几缕发丝更显得她眼睛大而有神。她耳上带着流苏耳环,手里长袖微微掩面,说到伤心处那眼睛仿佛要流泪一般,睫毛微颤,摄人心魄的美。

孙哲平捂着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,觉得一股气血直往脑门上冲,这倒是和战场上杀红了眼一样,直教人失了理智。

身边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,只管听戏。孙哲平难挨地坐着,眼睛黏在了三小姐身上一般,对方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他的心弦。他见她开心便开心,见她被赶出家门便气恼,到来年寿宴她再次献上两双寿鞋被接纳的时候,孙哲平终于是松了口气,心道天道好轮回。

戏到这里已接近尾声,孙哲平听见祖父抽气的声音,转头见那讲到祖母也只肯红红眼圈的人,居然老泪纵横。父母亲忙询问出了什么事,祖父摸了把泪,说想起瑶依给自己寄的那些鞋,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,祖父舍不得穿,结果不知丢在了哪个战营里,再也寻不到了。


戏班正在整理道具收场,孙哲平一路过去撞上不少人,磕磕绊绊总算是穿过了挤挤攘攘的后庭,拐进花园的庭院便见着那穿着粗布衣的三小姐坐在石栏杆上,正取下了发簪,流水一般的乌黑头发倾泻下来,在月光下反着银色的光辉。

他想唤她一声,却不知她名字为何,喉咙也和卡住一般讲不出话。倒是对方先发现了他,转了身垂腿坐在那儿,歪着头也没出声。

这种时候应该称呼对方什么?孙哲平搜肠刮肚,可惜平日见到的都是男子,自己脑海里全是兄弟,朋友这样的字眼,他想不出所以然,想起祖父教导自己出招要干脆利落,“三小姐你好,那什么,我挺喜欢你的。”

对面的人似乎愣了愣,噗嗤一声笑出声来。孙哲平听着觉得不大对劲,等到对方走到自己跟前出声了才反应过来。

“兄弟,我男的。”

和台上的细嗓子截然相反,一股清爽的青年音。

“你…”孙哲平震惊片刻,立马恍然大悟,“台上唱戏的不是你?有人替你唱?”

那人瞥了他一眼,眼里尽是不屑,咳嗽两声亮了嗓子。

「将军啊,早卸甲,那人还在廿二等你回家。」

一股温情从他的眼里流露出来,一句词儿唱得柔情百转的,音里全是撩人的上扬语调,差点让孙哲平站不住腿。

“信了?”他换回男声,“出来混总得两把刷子。”

孙哲平感觉心脏里有东西噼里啪啦地碎开了,他的手在半空中悬了半天,最后落在对方的肩上,重重一按。

“男的我也喜欢!”


那人叫张佳乐,是戏班的主心骨。孙哲平花了一点碎银子便打听到了这些消息,甚至于家住哪儿,下一次去哪唱戏,之前有没有过露水情缘都一并听了来。

他少爷脾气,哪丢过认错人性别的脸,那天不过是硬着头皮说了最后那句话。对方不在意,他反而上心了,偷着去听戏班在其他地儿的戏,而且越来越严重,以至于一天不见着对方就心痒难耐。

同行说他太久没见过女人,所以一见着漂亮的便动了心。张佳乐确实好看,不管是女人扮相,还是平日英气的着装,孙哲平都觉得好看的紧。

他听信同行,干脆与他们一同去了某个花酒之地,手还没摸上腿倒是先动了起来,赶紧离开了那地儿。里面好看的女人不少,因此孙哲平自知这个理由压根不成立,便心安理得接受了自己喜欢上男人的事实。

不对,喜欢上张佳乐的事实。


确定心意之后孙哲平不再躲躲藏藏,每次戏班唱戏便买下第一排中间的座位,戏罢还要给大家送一些新鲜出炉的小吃。有时跨半个城的演出,孙哲平都能一场不落地听了,久而久之便混了个脸熟,戏班也把他算了半个自己人。

某次他买糕点迟了片刻,赶回去听见戏班的人与张佳乐交谈。他们问他两是不是在一起了,孙哲平便驻足门外,想听一听张佳乐的回答。

隔着门缝,他见到张佳乐摇了摇头,说孙哲平一届少爷,可能只是觉得新奇才这样对自己。他话音未落,孙哲平怒不可遏地拍开门,咬着下嘴唇一句话都讲不出来。

他沉默着把绿豆糕分给大家,等房里只剩张佳乐一人了,看着张佳乐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睛,本身的怒气突然消散而去。

“我是认真的。”他开口,“我没有玩玩。”

几近恳求,连孙哲平自己都吃了一惊,居然有朝一日会用这种语气与人说话。

然而张佳乐只是错开眼神,慢慢点了点头。


三天两头往外跑,不知家里人是心知肚明,还是蒙在鼓里,真正第一个戳破的居然是祖父。

孙哲平一肚子苦水终于有了倾诉的地儿。他隐瞒了张佳乐的身份和性别,直说对方不喜欢、也不相信自己。祖父听罢连连摇头,说她没拒绝,必定是不讨厌,只是不能肯定你的态度。你若是能真诚相待,必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。

孙哲平说我知道了,转头更加卖力地去献殷勤。也许祖父说的对,张佳乐从接受变成了开始回应,但也只限于以兄弟相称出去游玩,和见着好吃的替他带一份。孙哲平每次都乐呵呵的接受,傻呆呆的模样倒是让张佳乐忍俊不禁。

都说戏子薄情,张佳乐却不是,他在薄情之前便拒绝了他人的一切好意。孙哲平不是第一个想追他的男人,可能也不是最后一个,但是唯一一个自己明确拒绝之后,还不依不饶的。

人的心都是肉做的,张佳乐早在第一次见面,对方青涩地叫自己时便动了心。他心里明白还拒绝,可行动上却依依不舍的,可能正是这样藕断丝连,才给了孙哲平那些渺茫的希望。

但他也知道孙哲平回来不过数月,迟早是要走的。

他很自私,不想只拥有这样短的时间再失去,便想着,干脆不要拥有了。


戏班去乡里唱戏,回来路上下了些小雨,马车陷入泥泞。张佳乐帮忙推车,孙哲平一起,车没推出来,雨反而下大了。

山路上,被暴雨困在半山腰极为危险。加紧推车的人顷刻便都成了落汤鸡,从头到脚都是泥巴与雨水。张佳乐头发整个湿透了,湿哒哒地黏在衣服上好不狼狈。狂风暴雨里交流只能靠吼的,孙哲平让张佳乐进去歇息,对方偏不听,还说你个外人要去休息也是你休息。两人卯着劲争吵,孙哲平想反驳,张嘴来了个喷嚏。

张佳乐立马脱了外袍,整个罩在了孙哲平身上。雨声隔绝了那么一会儿,孙哲平听见张佳乐温柔道你着凉了,见他被被头发糊得都睁不开眼睛,唇瓣冻得苍白。他心里一阵躁动,脱下自己的外袍,和张佳乐的一起给盖了回去。

“你…”

张佳乐的后半句话终究是没说出来,孙哲平拉着衣角把他盖在衣服下,又伸手揽过他的腰,将他拢在怀里,然后低下了头。

“张佳乐,我可真喜欢你。”

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,在泥泞的小路上,狂风暴雨里。


感情真如暴风雨一样来的轰轰烈烈。自从那次回应亲吻开始,张佳乐发觉自己再也不能拒绝孙哲平的任何行为。那个吻破开了两人之间朦胧的屏障,一切都马不停蹄地往好的方向发展而去。

孙哲平闲暇和戏班人学会了编辫子,一天到头拧着张佳乐那头秀发,第一次还盘了个冲天炮。张佳乐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哭笑不得,但也没散开那粗糙的辫子,在外跑了一天。

他们游山玩水,吃遍京城。孙哲平觉得去哪都成,只要和张佳乐在一起。再美的山水抵不住张佳乐眼里的倒影,再甜的食物都不如张佳乐嘴唇好吃。他们从摸摸小手到拥抱,再从拥抱到接吻,直到床笫之欢,两人还和第一天认识一样青涩,每天都比昨天要更喜欢对方。

张佳乐下意识回避了他会离开的话题,心想着过一天算一天吧。

某天他起床,还未洗漱便见着窗外黑影,开窗,孙哲平坐在窗口,回头冲他一笑,那模样,和街口那只吐着舌头的大黄倒有几分相似。

“你来多久了?”

“两个时辰,不到。”孙哲平打了个哈欠,“听见你在睡觉就没敲门。”

两个时辰,那该是天蒙蒙亮就来了。张佳乐问他来这样早干嘛,那人跳下窗台,歪着头说想你了。

孙哲平是人们心目中的下任将军,杀人不眨眼的硬汉,谁知道这般人也会有这样柔情的一面。张佳乐看着他惺忪的睡眼,心里一阵酸。这样的孙哲平只有他看得到,只有他才能看到。

“孙哲平——”

那人看着他等下文,张佳乐伸手,隔着一个窗户抱住他,在他嘴上狠狠咬了一口。

“我想和你过一辈子。”


起码那时候,张佳乐是真以为,他们两之间的障碍只有孙哲平长年征战。但他不曾料到,外界的风风雨雨能到如此地步。

戏曲听众开始明显变化了,有些穿戴绮丽的富贵人开始频繁出现,他们从一开始的缄默,到戏曲未完时大声的讨论,甚至不知哪家的姑娘冲着自己扔了个玉石。

他后来才了解到,外面称呼自己的词污秽到难以入耳,说一届少爷怎么可能与戏子厮混在一起。他们都说自己是使了巫术,勾了孙哲平的魂。

被玉石砸过的地方不痛,但他的心痛。

孙哲平来见他,同往日无二异,张佳乐猜想是没人敢在他面前闲言碎语。可分开时孙哲平却舍不得放开自己,不住地亲吻他的嘴唇,最后把头埋在他肩上,和患得患失地小孩一样,“若你愿意,别唱戏了,和我成亲吧。”

他明白孙哲平也知道了,但他两怎可能如此——张佳乐没有点头,也没有摇头。他抱紧孙哲平,像是要分享勇气一般不想松手。


外界的闲言碎语更多了,来找茬的也多了起来。团长为了保护张佳乐,和他商量着休息几天。

前些日子孙哲平与他说,家里打算带老爷子出去旅游,这几日不在京城。张佳乐佳乐闲在家无事可做,免不了想东想西。

外界说得倒也没错,孙哲平是家里独苗,总该传宗接代的。两人身份悬殊,能走到一起实属侥幸。

他想得自己心情郁闷,干脆去街上想买些板栗酥。出门走不得几步边听见旁有人嚼舌头,说得还是孙哲平的事情。

“你瞅瞅,孙少都被关禁闭了,这人还悠闲地在外面瞎转悠,依我看就是孙少被——哎哎哎你干嘛,打人啦!”

“我不打你。”张佳乐亮了亮拳头,“你刚才说什么?孙哲平被关禁闭了?”

那人人多势众,缓过来之后又神气起来,指着张佳乐鼻子便说,“装吧你就,你能不知道?人被打惨叫声街坊都听见了,估计就剩了半条命,不都是你个狐狸精害的——”

张佳乐松开那人,转身想走,那人口若悬河又添了句,“我看那孙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能被你勾引上,不也是——靠!”他话音未落鼻子上狠狠挨了一拳,摔在地上眼冒金星。张佳乐居高临下看着他狼狈模样,冷冷道,“再说他一句打得你妈都不认得你。”


孙哲平骗了自己。

张佳乐飞奔在街坊中间,他只想快点见到孙哲平,见到他还好好的,和平时一样的笑容,就够了。

他骗了自己。

一个念头一旦在心里成型,便如同疯长的草木一般再也拔除不了,连带着曾经压制下去的,那些闲言碎语。

他只是玩玩。

他家里不会放过他的。

将军和戏子,究竟差了多远。

他们都是男人,不论逃至哪里,都会遭人唾弃。

孙哲平会为了他私奔吗,不,即使他会,张佳乐也不允许。

张佳乐慢慢停下来,明知目的地在哪,却一步也踏不动了。

他没有家人,但孙哲平有。他知道孤单一人的感受,不想孙哲平为了自己,和家里人翻脸。

更重要的,他不想看到孙哲平受伤。

夕阳下山了,张佳乐打了个冷颤,心里不住地说,张佳乐,你真的太自私了。


孙哲平在一礼拜后终于有了消息。

是团长给他传的信,说孙哲平匆匆忙忙过来,约张佳乐第二日子时情人桥上相见。

张佳乐把嘴边询问孙哲平的话语全吞了下去,只点了点头说知道了。

夜深了,他踏着点到桥上时候,那许久不见的人早已等候多时,冲上来抱住了他。

“想我没?我们去了海边,那里的风景可好了……”

孙哲平笨拙地说着谎话,张佳乐鼻子一酸,差点流出泪来。

“你眼睛怎么了?”

“熬了几宿,就黑了。”明明是被打青的。

“腿呢?左腿受伤了?”

“在海边上绊着石头了,摔了一跤。”是被打伤了吧。

“那边伙食不好饿瘦了?”

“对啊。”你是不是绝食了。

张佳乐没有回抱住他,而是推开孙哲平,还没开口见那人从袖里拿出长条木盒,送到他面前。
“给你买的,觉得很适合你。”

张佳乐看了他良久,即使约在黑夜,他也看出来孙哲平的精神极差,强颜欢笑着与他说着谎。

两人都是一个样。

“对不起,我不能收。”张佳乐推开孙哲平的盒子,“我腻了。”

孙哲平显然没能理解他在说些什么,发出了意义不明的疑问语气。

“不知道孙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,戏子本无情,之前不过玩玩罢了,现在不想玩儿了,还请您别再纠缠。”

他知道自己这番话,一伤便是两个人。

“张佳乐你开什么——”

他没说完,低头看见月光照亮的张佳乐脸庞,惨白惨白的,那让他沉沦的眼里再没了温柔和眷恋,满满地都是不耐烦和厌恶。

他第一次这样讨厌张佳乐这双会说话的眼睛。

“搞半天,原来你才是玩玩。”孙哲平连这样都不肯骂他半句,语气里全是无奈。他颤抖着垂下手,似乎是想要再抱抱自己,犹豫了很久也没有动作。

“罢了。既然不要,便扔了吧。”

那雕着花的木盒从他手里脱落,落进平静的水面里噗通一声,刺得张佳乐心头一痛。他忍住往下看的欲望,笑了笑说谢谢。

孙哲平与他再无其他可说,转身便离开了,左腿有些不利索地晃着,背影落寞,一会儿便消失在黑夜中。

徒留那戏子,脱开了绝情的角色,眼里尽是不舍。



那夜凌晨下了雨,又急又大,原本起小腿的水涨至腰部。夜深,一纤瘦的人影提着灯慌忙走近了河边。他把灯与鞋放在一边,在河里寻找着什么。

灯笼不足以照明,他的手脚给河里的石头给刮伤,一举一动都足以痛彻心扉。

雨越下越大,等到唯一的光亮也没了,他才发觉水已经冲走了自己的灯笼与鞋。他依旧在黑暗里摸索着,河水与雨水浸透了他的衣物与头发,淋进心里,又从眼睛里慢慢流出来。

不知在河里寻了多久,他终于是摸到不同于石头的质感,是孙哲平扔进来的那个木盒。浅色的金丝楠木已经被水侵蚀成灰色,打开来,里面是一支玉石做的的发簪,末端两朵大小不一的花儿,垂下几条粉色流苏。

盒子将他护的极好,拿出来却立马沾上了水色。张佳乐想揣进怀里,可全身上下没个干净的地方,只能呆呆地看着那流苏被雨水润湿,玉石在自己手里失了颜色。

好冷,他这才后知后觉感觉到,原来被淋湿是这样冷。上次只顾得感受孙哲平炽热的怀抱,只记得唇齿间的热度,现在独身一人,终于是把未记下来的寒冷又感受了一遭。

他将发簪捂在心口,小心翼翼地回到岸上,失了力气一般跌落在地。

雨水还是泪水,他早分不清了。


孙哲平终究还是走了。

这儿留不住他,哪里都留不住他。

张佳乐听闻孙家给他找了门门当户对的亲事,孙哲平应了下来,只消等这场战役便回来成亲。

张佳乐听闻消息只觉心里刺痛,痛着痛着便习惯了。他想自己还真不适合做一个戏子,一点都不薄情。

从一个人到一个人的生活,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变化。张佳乐学会了拜佛,烧香,学会了放河灯,祈祷,学会了关注最近的战事走向,学会了很多孙哲平带给他的东西。

他离开他只为了他能安好,不管在家还是战场。

然而往往事与愿违。


孙哲平这一去便再未归来。

离原之役惨败,除了上万的兵马,孙家两代将军折戟沉沙,殁于沙场。

这场仗一败涂地。

消息传入张佳乐耳中时他正替自己上妆,抹着口脂的手一颤,鲜艳的朱红色在嘴角画出了长长的痕迹。

他没有说话,没有哭泣,也没有任何反应,只拿起纸细细擦拭掉了那抹多余的红色。

铜镜里的自己与平时无异,他静静地梳理好自己的一头长发,渐渐成了孙哲平第一次为他编出来的那难看的冲天炮。

给你买的,很适合你。

他仿佛感觉到那双经年挥舞着刀剑,长满茧的手温柔地梳理着他的头发,替他插上了那支他最后送给自己的,带着粉色流苏的玉簪。

他找出了一件红衣,如火如血,衬得他皮肤更加地苍白了。

“离原,在哪个方向?”他问戏班里一个路过的小厮,那小厮指着北方,说在那边。他谢过小厮,拿出钱袋交给他,后者哪见过那么多钱,又慌又喜地接下,忙不迭再三道谢。

张佳乐没再搭理,开门,朝那个方向走去。

张佳乐,我可真喜欢你。

若你愿意,别唱戏了,咱们成亲。

男子又如何,我就是喜欢身为男子的你。

一步一步,孙哲平的话像是在耳边响起。

他呢,他却狠狠地将那颗心砸在地上。

我腻了。

不知道孙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,戏子本无情,之前不过玩玩罢了,现在不想玩儿了,还请您别再纠缠。

他不知道会是这个结局。他以为孙哲平会有卸任归家的一天,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。

他若是知道,又怎舍得说出这种话语。

那男人总是不懂得知难而退,想必在沙场上也是如此。张佳乐虽没见过孙哲平穿上盔甲地模样,却能想象出他横刀立马,率领千军万马杀敌的英姿。

不该是这个结局的。

往北,出城便有条江,他们曾乘船在这江面上赏月。张佳乐仍记得那日是十五,月很圆、很美。他曾期望过时间能停止在那一刻,宁静而美好。

他停在江边,过不去了。他望着江那头,好似再努力一把就能看见孙哲平战死的那片沙场。

他倏然跪下,膝盖重重地撞在地上,发出闷声一响,他却连眉毛都不曾皱一下。

古人说的对,心痛到极致的时候,身体怎样都不会有知觉了。

他朝着北方磕了个头,很沉,很重,额头被江边的砂石给染红了。

“一拜天地。”

一身红袍,似是如火的嫁衣。

“二拜高堂。”

额头被磕出了血,他的声音有些发颤。

“夫妻……对拜……”

第三下重重地落在地上,沉得他一时没能抬起头来。

眼泪终不可抑制地落下来。

“若有来生…”

我定不负相思意,再也不放开握住你的手。



戏班头牌在江中漂了三天才被人发现。一个戏子的离去终究比不上将军折损的惨重,很快被人们所遗忘。

只是有些知情人道,当年,那将军曾与戏子有过一段情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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